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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米饭·立夏塌饼

2017-12-14

  久居镇上,对节气的变换渐渐模糊了。看到小店门口挂了卖“立夏塌饼”的广告,才意识到“立夏”到了,许多早已淡忘了的“立夏日”的往事渐渐浮现了出来。

  立夏当天,我国南方会用赤豆、黄豆、黑豆、青豆、绿豆等五色豆拌和白粳米煮成“五色饭”,俗称“立夏饭”。吃过“立夏饭”,还有“称人”的习俗。据说这一天称了体重之后,就不怕夏季炎热,不会消瘦,否则就有病灾缠身。对这些习俗,只是听人说说罢了。唯一印象深刻的,是立夏日烧“野米饭”。

 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普遍子女多,生活条件差,能吃饱穿暖已经是不错了,而立夏日烧“野米饭”,好玩,且父母不会反对,又能吃到香喷喷的“咸肉饭”,所以,成了我们这些孩子非常热衷的事。

  每到立夏这一天,我们三五个要好的朋友就相约一起去烧“野米饭”。各人分工,有的拿镬子,有的拿米。最要紧的是几个人凑点钱,去肉店斩一小块咸肉。选好一个地方,用乱砖搭个灶头,放上镬子。接着,大家分头去找材料。小镇的旁边就是乡下,那时多得是竹园,最早的“杜园竹”笋才透出地面两三寸,用脚踢一下,嫩嫩的笋就断了。接着就是“偷豆”,说是“偷”,其实是在光天化日之下,大大方方地摘。这一天“偷豆”,即使农民看见,也不会管的。地里的蚕豆花已经谢了,嫩绿的方形的豆秆上,从上到下、由小到大排列着豆荚,最下面的豆荚还不是很饱满。拣比较饱满的豆荚摘下来,拿到灶旁再剥,真叫新鲜。“偷”好了这些食材,回去的时候,还要顺手带一些枯树枝之类的柴火。万事俱备,就点火烧饭。

  柴火“哔哔剥剥”地燃烧,火苗从镂空的灶头里蹿出,直到镬盖边上热气直冒,镬子里传出“格格”的响声,才停火。这时,弟弟妹妹们已经等得垂涎欲滴了。掀开镬盖,香气扑鼻,雪白的米饭里,点缀着翠绿的蚕豆、嫩黄的竹笋,还有少得可怜的枣红色的咸肉。瞬间,一锅饭被消灭殆尽。

  插队落户在乡下的时候,立夏日就没有这么快活了。“草长莺飞”“百般红紫斗芳菲”,但在那个时候,根本无心赏花咏柳。农活已经很忙了,花草田,昨日还开满星星点点的紫云英花,现在嫩绿的花草正在一担一担地被挑到麦田田角的小塘泥潭里,和着刚刚捻起的河泥,让它发酵、腐烂,成为早稻上好的基肥。翻转了的花草田,露出了黑黝黝的泥土的本色。早稻的稻种已经在墙角边孵好了芽,急着要到秧田里落脚。虽已过了春分时节,但还是春寒料峭,赤脚下到水田里做秧田,冰冷刺骨。惊蛰过后,雨水渐渐地多起来了。有时,晚上一个响雷,雨紧跟着淅淅沥沥地下来,心想明天可以歇一歇了。可是,第二天一早,太阳依旧,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子出工。

  立夏前后,正是早稻插秧的时节,也是农村一年中第一个忙头,为“双夏”,即“夏收夏种”。俗话说:“多插立夏秧,谷子收满仓。”那时,农作物的单产都比较低,一亩早稻只不过四五百斤,只有扩大“双季稻”的面积,才能多打粮食。所以,一般是“五一”节一过就要“开秧把”(开始插秧),秧把一开,就别指望休息了,就是天下着大雨,田埂上滑得踩不上去,也照样要出工。妇女们反正是弯腰的活,不是拔秧就是插秧,累得直不起腰。男劳力除了牛上的活以外,主要是扁担上的活:收麦、收菜花(油菜)要挑,小塘泥施到田里要挑,秧苗从秧田到大田要挑。每天出工,无须多问,拿起扁担就行。

  那段时间,要说不苦,是没人信的,但苦中也有乐的时候。据清代《帝京岁时纪胜》记载:“立夏取平时曝晾之米粉春芽,并用糖面煎作各式果叠,往来馈遗。”这是达官贵人们在“立夏日”作为礼品的糕点,老百姓是无福消受的。老百姓只能做点“立夏塌饼”。

  记得刚下乡时,借住在农民家里,房东大娘既勤快又好客。立夏日那天,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,正准备烧饭,房东老大娘就过来说,饭不要烧了,等会儿吃“立夏塌饼”。

  怀着惊喜,我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房东家的灶屋间,只见脸盆里是白白的糯米粉,灶头上,一篮淡绿色的野菜,正准备下锅。房东大娘说,这叫“田倪头”,是她白天趁休息时挑的。说着,她把“田倪头”放入沸腾的水中,又立刻捞起,控干,放到糯米粉里,掺点水,一会儿,绿色的粉团就焐好了。在房东大娘灵巧的手里,粉团变成了一个个扁扁的、圆圆的“塌饼”,在油镬里一煎,再浇上糖水,清香扑鼻的“立夏塌饼”就出锅了。房东大娘把第一碗给了我,还要叮嘱一下,“慢慢吃,当心烫着了。”咬一口“立夏塌饼”,只觉得甜甜的、糯糯的。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乡,我细细地品味着这苦中之乐。

  时过境迁,现在的“立夏塌饼”,考究得多了。很甜的豆沙做的馅,绿色的饼上还撒满了芝麻,油腻腻的。但吃起来,不知为什么,总觉得没有了那时乡下的“立夏塌饼”的那股清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