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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故事之家乡往事:琴剑飘零玉叶城——抗战时期大家云集江山

2019-07-20


严北溟(1907—1990),字渤海,湖南湘潭人,中国哲学史专家。曾任《东南日报》主笔,1941年3月任《浙江日报》发行人兼社长。



周建人为朱剑蓉题词



     清代和民国时期的江山县城,虽有9街16坊80多条巷弄之说,但南北之长仅1600余米,东西宽也只有500余米。这座不到1平方公里的小城,似一片颀长的树叶,飘浮在须江西岸,故称玉叶城。

  在这闽浙赣三省交界处的玉叶小城里,14年的抗战烽火,集结了一大批博学多能、才气过人的风云人物、文学大家。他们有邵荃麟、郁达夫、麦新、刘田夫、石凌鹤、熊希龄、查良镛、屈映光、曹聚仁、胡健中、成绍宗、严北溟、方影村、余绍宋、方青儒等,同时周建人、冼星海、丰子恺等大家也与江山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  虎山烟雨,牵动着家国情怀的才子;须江扁舟,悬系着边界小城的苍生。这些重量级的文化大家、文学大师与江山的文化名人徐莲溪、朱曜西、毛松友、毛鹏仙、毛常、毛皋坤、杨德中、郑仁山、王寿昌、朱剑蓉、凌独见、叶笑雪、徐伦、何炯等,相互交流切磋。他们经常在一起小聚,痛斥日军侵略暴行,同议抗战大计,齐吐胸中激情。14年来,他们在玉叶小城发表了一篇篇脍炙人口的诗文,创作了一首首激情昂扬的歌曲,书写了一封封语淡情浓的信笺,赠送了一幅幅笔力雄健的墨宝,留下了一个个生动感人的故事。

  文化团体在江山落户

  “一片伤心金粉地,落花时节到江南。”1937年,随着日军铁蹄步步逼近,上海、杭州等大城市先后沦陷,国内和省内许多著名文化团体纷纷迁到边陲小镇——江山。其中,中华书局、浙江省战时作家协会设在城区文明坊,上海开明书店设在柴家塘顶,上海商务印书馆、中正书局设在当店弄。一度时期,玉叶小城风云际会,车水马龙。他们在江山县城落户后,从各自职能出发,创作、编排、发表了许多抗日救国文章,创办了《号外》《简报》等刊物。浙江省战时作家协会还从章程的制定、人员的安排、经费的筹措等方面,指导成立浙江省作家协会江山分会,由江山《号角》主编朱剑蓉担任理事长。

  1941年4月,随着战事的吃紧,《天竹》杂志社、《青年日报》社、《中国儿童时报》社、《国民新闻》社,也先后从金华、诸暨迁到江山,出版发行各自的报纸、杂志。一时,江山城内报刊机构林立,各条街巷卖报声此起彼伏、不绝于耳。

  1939年7月,中国国民党浙江省党部机关报《东南日报》社由杭州迁往金华。1941年4月,日军横渡钱塘江,向浙西南窜扰。《东南日报》社分两路转移,一路迁往丽水,另一路由社长胡健中率领部分职工,南迁江山县,社址设在江山城东三光碓。报社员工除记者、编辑外,还有数十名排字、印刷技术工人,会计、出纳、发行、稽核等事务员。《东南日报》社立足江山后,曾发行《号外》多期。后随着日军的逼近,《东南日报》社又于1942年6月,经廿八都镇南迁到福建省南平市。

  抗战时期的江山县城,除落户一大批文化团体外,一些剧团、电影队、宣传队也纷纷到江山玉叶小城。1935年12月,浙江省教育厅第八区电影队首次在江山县城放映进口无声电影。江山民众第一次见到银幕,十分惊讶、好奇。1937年11月,第八集团军总司令部战地服务队数十人到江山县城,组织抗日演讲演出活动。1938年1月上海职业青年服务团携带30张大幅抗日布画、100帧淞沪会战照片,先后在县城和大溪滩、贺村、新塘边等地展出,人心沸腾,场面壮观。1945年6月,在抗日战争即将取得全面胜利时刻,浙江东南戏剧协会电影队在玉叶小城连续放映有声电影《中华大地》《保卫国土》《鄱阳花鼓》等影片,观众如潮。这些抗日的宣传,激起江山民众抗日的决心和信心。

  此外,杭州市私立大陆高级测量科职业学校(简称大陆高测)。于1938年7月冒着日军的炮火,辗转迁移到江山小清湖徐氏宗祠。历史上第一个高校落户江山,先后办了5年,许多江山人有幸进入这所大学学习。

  邵荃麟在江山遇险

  邵荃麟(1906—1971),笔名荃,力夫等,浙江慈溪人。曾任中共浙江省文化工作委员会书记、中共香港分局文委书记等职。新中国建立后,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、党组书记。

  1940年5月,中共金衢特委遭到国民党特务组织破坏,担任中共浙江省文化工作委员会书记邵荃麟根据党组织的指示,计划撤离浙江,并经江山县进驻福建。

  一日,邵荃麟和夫人葛琴与另一位中共党员化装成医生、司药和护士,秘密从金华乘坐长途汽车到了江山,住进了事先安排好的中共地下党员毛鹏仙、徐再振开设的民生旅社。

  由于坐长途汽车的劳累,邵荃麟3人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,突然窜进一群国民党宪兵。这伙人不由分说,翻箱倒笼地寻找什么。邵荃麟夫妇忙拿出途中买的新鲜桃子招待,并一再解释自己是医生。不料,一位宪兵从行李箱中搜出一本英文书籍《国家与革命》,封面有列宁照片。这自然是国民党犯禁的书刊,仅凭这本书,就可被抓捕。宪兵头子看了看书和照片,似懂非懂地指着列宁像责问:“这是什么人?”邵荃麟料定这些宪兵不识外文,便不慌不忙地回答说:“这是一位俄国有名的诗人,叫伊里奇·马里杨诺夫,你们长官知识面广,肯定知道。”宪兵头子似乎大悟,忙说:“知道,知道。”便拿着桃子离开了。

  事不宜迟,第二天晨星寥落,晓风残月,邵荃麟等3人在毛鹏仙夫妇的安排下,避开国民党宪兵的监视,悄悄地坐上了去浦城的汽车,安全到达福建。

  麦新在江山入党

  麦新(1914—1947),原名孙培元,又名沙默心、铁克,上海人。中国著名音乐家,1937年创作的《大刀进行曲》,唱响了全中国,鼓舞了中国军队和民众抗战必胜的信心。

  1937年11月,初寒料峭,国民党第八集团军总司令部组织战地服务队来到江山,随队的有作曲家麦新和中共党员刘田夫、石凌鹤等文化人。

  小小的江山玉叶城,当年住着南下撤退的3000多名伤兵。一天,麦新等人在街上张贴标语时,听到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:一个被锯掉左腿的东北兵,拄着拐杖走进一家当铺,将一个用绳子扎得紧紧的麻袋,往柜台一放。当铺的伙计,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绳子,一看里面,大吃一惊,原来竟是这位伤兵的干枯左腿,掌柜和伙计好说歹说,又送了10元钱,才把这个伤兵打发走。

  听了这个故事,麦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日军铁蹄践踏祖国河山,中国军队浴血奋战,但伤亡者得不到相应的抚恤。一些官兵消极抗战和欺压百姓的事例,深深刺痛了麦新的心。他逐渐认识到,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。只有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,才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。那天在闪闪的煤油灯下,提笔疾书,写下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书。

  麦新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后,抗日救国的热情更高涨了。他和同志们一道,走遍了江山的大街小巷,在车站、码头、伤兵医院、幼稚园张贴标语,教唱自己创作的《大刀进行曲》《壮丁歌》等。

  1938年初春,经刘田夫同志介绍,战地服务队中共特别党支部批准,麦新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。1940年,麦新经周恩来、叶剑英介绍,分配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工作,并任系党支部书记。1947年6月6日,麦新在执行任务途中,遭匪徒袭击,壮烈牺牲,年仅33岁。

  郁达夫在江山采风

  郁达夫(1896—1945),原名郁文,字达夫,浙江富阳人。“五四”运动以来,中国著名的小说家、散文家,新文学团体“创造社”发起人之一。

  1933年11月9日,郁达夫为宣传杭江铁路全线通车和宣传沿线的人文景观,应杭州铁路局车务主任曾荫干的邀请,一路沿诸暨、义乌、金华、兰溪、龙游、衢县,16日到江山。尽管郁达夫没有亲身攀登老虎山和江郎山三爿石,但仍以生花之妙笔,写出了脍炙人口的《仙霞纪险》一文。他在文中写道:“在(江山)南门外的汽车站上车,三里就到俗名东岳山,有一老虎岩,并一座明嘉靖年间建置的塔在景星山下。南行二十里,远远望得见冲天的三块巨岩江郎山,或合或离,在东面的群山中跳跃。”短短的几句话,将老虎山、景星塔展现在人们眼前,并将高耸入云、或聚或离、气象万千的江郎山三爿石描绘得惟妙惟肖。

  事隔五年,郁达夫又于1938年9月26日,自武汉经南昌第二次到江山,住江郎旅馆。当时,正逢兵荒马乱、风声鹤唳、国难当头,加上郁达夫与夫人王映霞在感情上出现波折,心火未平,便在酒楼上独饮闷酒,静听一歌妓唱京曲《乌龙院》,后醉不成欢,并苦吟自己创作的一首七律。诗曰:“急管繁弦唱渭城,愁如大海酒边生。歌翻桃叶临官渡,曲比红儿忆小名。君去我来他日讼,天荒地老此时情。禅心已似冬枯木,忍再拖泥带水行。”

  在江山的两天里,郁达夫先生先后与当时抗日刊物《号角》主编朱剑蓉、编委毛鸿绥、成绍宗及江山县县长丁琮交流。面对民众情绪激昂、支援抗日前线的火热场景,联想了少数胆小鬼,包括一些文人躲避后方的一些事例,感慨万分,挥笔创作了《风雨下沅湘遥望汨罗》《募寒衣》和《前线不见文人》三首诗,交给《号角》发表。

  《风雨下沅湘遥望汨罗》诗云:“汨罗东望路迢迢,郁怒熊熊火未消。欲驾飞涛驰白马,潇江浙水可通潮。”

  《募寒衣》诗云:“洞庭木落雁南飞,血战初酣马正肥。江上征人三百万,秋来谁与寄寒衣。”

  《前线不见文人》诗云:“文人几个是男儿,古训宁忘革裹尸。谁继南塘征战迹,二重桥上看降旗。”

  熊希龄在江山行善

  熊希龄(1870—1937),字秉三,别号明志阁主人,双清居士等,湖南凤凰人。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、国民政府赈务委员会委员、世界红十字会中华总会会长等职。

  1935年2月,熊希龄与江山才女毛彦文在上海结婚。3月中旬,夫妻2人双双回江山省亲。

  上年,江山县大旱,赤日炎炎,田地干裂,农民粮食收成仅二三成。熊希龄亲临江山城关粥棚,见江山民众扶老携幼,狼吞虎咽,争相就食,心中十分伤感。回到住处,心闷不安,斟酌再三,挥笔拟就一公文,寄往浙江省政府,最后通过协商,决定以国民政府赈务委员会和上海慈善团体联合救灾委员会的名义,下拨救济款二万二千元,并从上海运来大米二万石,平粜江山灾民。

  3月14日,熊希龄又前往毛彦文外婆处长台镇调查,得到第一手灾情材料,并连夜起草了一份《江山灾状报告》,灾状报告分5个方面,其江山灾情的内容翔实,数据具体,分析透彻,引起浙江省政府的关注。

  上善若水,大爱无疆。在江山的四天时间里,熊希龄不顾疲劳,连续走访了救济院、慈幼院、城内小学和有关人士。一天,应文溪镇镇长王寿昌之邀,在士绅王之兴家中,清茶一杯,就江山的慈善事业相探讨两小时之久,离开时,又兴致勃勃地写下“江山县救济院”6字。其墨宝挺透遒劲,有“惊蛇入草,飞鸟入林”之态。江山士绅和广大民众见之大喜。后,将墨宝6字镌刻于青石,嵌镶在江山救济院的门墙上。

  同年10月,江山民众为了纪念熊希龄热爱江山、乐善好施的品行,特制刻《甲戌救灾纪念碑》,屹立在江山城南景星山公园内。

  曹聚仁在江山会友

  曹聚仁(1900—1972),字挺岫,号听涛,笔名袁大郎、丁舟等,浙江浦江人,民国时期著名记者、作家。曾任浙江省第一师范学生自治会主席。抗战期间,被中央通讯社聘为战地记者和战地特派员,后又编辑《鲁迅手册》《鲁迅年谱》等。上世纪60年代,曾为大陆与台湾的秘密来往穿针引线。

  1938年夏,常年奔波于敌后的曹聚仁随军来到江山,并以战地特派员的身份,在江山民众教育馆、江山县抗日自卫委员会宣传全国抗战形势,详细报告淞沪战役、台儿庄战役的战况,极大地鼓舞了人心,坚定了中国必胜、日本必败的抗战信念。同时,他又到处打听浙江第一师范同学凌独见的消息。

  凌独见(1895—1974),原名凌荣贞,浙江江山人,“五四”运动期间,在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就读时,认识了担任学生自治会主席的曹聚仁,两位书生踌躇满志,意气相投。尤其是凌独见很有个性,特立独行,常发表与众不同意见,并自办《独见周刊》。其中发表的《辟非孝》一文,与《浙江新潮》的《非孝》一文,针锋相对,互不相让,一时间在杭州城引起极大反响。曹聚仁曾对有关人士说:“凌氏毫不畏惧,在会场侃侃而谈。我呢,听了双方演说,也无从判断,就此不了了之。”抗战期间,凌独见回到江山,开办了一个小商铺和“独见书店”,并担任《号角》编辑。从此,两人十多年失去联系。

  “书生有笔曰如刀。”在抗战烽火弥漫之际,曹聚仁与凌独见两位笔杆子竟成了相互牵挂的挚友。

  一天下午,曹聚仁通过寻找,终于在江山“独见书店”会见了凌独见。国难当头,学友相逢,抚今追昔,旧梦重温,分外感慨。两双用锐笔抨击世道的健手紧紧握在一起,久久不放松。一张方桌,半壶米酒,几碟小菜,数小时的欢叙,两位曾在浙江一师挥斥方遒的书生,互诉衷肠,互道珍重。

  尾声

  唐代著名诗人王维在《老将行》一诗中云:“一身轻战三千里,一剑曾当百万师。”显然,在抗战时期的江山,这一剑是指文学之剑、文艺之剑、與论之剑。剑之锋芒也让敌人闻风丧胆。

  就在这个时期,除邵荃麟、麦新、郁达夫、熊希龄、曹聚仁等大家外,还有许多重量级的人物来到江山,或通过各种渠道为江山书画、题词、作曲。

  1938年6月1日,江山抗战刊物《号角》创刊。时任浙江省主席的黄绍竑和《东南日报》主笔、后为《浙江日报》社长的严北溟都分别为《号角》题词。黄绍竑的题词是“吹茄却敌”,严北溟的题词是:“这是大众的吼声,这是胜利的前奏。”当《号角》的主编朱剑蓉作词、戎启英作曲的《不让敌人到江山》,响遍江山城乡各地时,著名作曲家冼星海(《黄河大合唱》的作曲家)为朱剑蓉的《双十节纪念歌》谱曲,并在《号角》上登载。全国著名画家丰子恺为《号角》发表漫画:“最后的胜利”。

  1940年11月,鲁迅的弟弟、时在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的周建人(后曾任浙江省省长、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)为朱剑蓉题词“用血汗浇灌的结果,总会开出理想的花朵。”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成绍宗(“五四”新文学团体《创造社》发起人成仿吾的侄子)也为朱剑蓉题书“文学的伟大功效是加深我们的意识,扩大我们人生的理解,具体表现我们的情感。”(高尔基语录)

  1944年春,浙江省参议会副议长、浙江通志馆馆长余绍宋(年轻时,曾与马叙伦任教于江山中学堂)到江山,在浙江英士大学毛常教授的陪同下,重返文溪书院校址,追忆往事,感慨万分,作七律一首。诗云:“卌载文溪旧梦痕,凄然今日且重温。故人落落嗟垂尽,浩劫荒荒幸获存。华表鹤归同隔世,山阳客至暗招魂。是非恩怨皆陈迹,懒与吾贤再讲论。”

  14年的抗战江山,部队集结,团体迁驻,难民涌入,文人相聚。这段历史是世变迭起、风雨如晦的年代,是中华民族精神觉醒的年代,对江山来说,也是彰显文化底蕴、铸就文化品位的年代。

  这些与江山结缘的文化大家,无疑是文学界、艺术界、新闻界、慈善界的风云人物、重量级人物、标杆式人物。在烽火连天、国破家亡的年代,他们几经辗转,流亡到、迁移到江山玉叶小城,与江山的文化人相聚一起,终于有一个暂时安身的家,有一个磨练意志的基地,有一个宣泄激情的时机,有一段丰富生动的经历。(戴明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