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金榜题名 破闽文荒
“十年寒窗苦读，一朝金榜题名。”唐中宗神龙二年（706年），24岁的薛令之高中进士，破闽文荒，成为“八闽第一进士”。这是自隋大业二年（606年）开科取士整整100年来，福建人第一次获此殊荣。
公元703年，薛令之从草堂学成回到了廉村，但没有直接参加考试。原因大致有三：其一是当时薛令之未婚，“成家立业”之词在古代是有先后寓意的，必先成家后立业，所以草堂学成回来后，21岁的薛令之与张夫人婚配，次年生下儿子薛国进；其二是那个时代还是武则天当政，在薛令之根深蒂固的思想里，不是李氏正统的天下，他没有参考；其三，706年是马年，薛令之属羊，马羊大合，蓄意一帆风顺，这或许也是他独到的见解。
武周长安四年（704）冬，武则天王朝内部发生“五王之变”。宰相张柬之、桓彦范、敬辉、袁恕己、崔玄伟五人发动政变杀死二张兄弟，逼迫武则天退位，还位太子。武则天被迫将皇位让给儿子唐中宗李显，复唐国号，改年号为神龙元年。
遥远的长安，洛阳宫中的龙争虎斗对僻静的廉村似乎没有影响。薛令之已经做好了应对科举考试的最后准备。
唐朝的科举分“常科”与“制科”，常科按例每年举行，制科由皇帝临时诏设。参加常科考试的考生如果不是京师或州县学馆出身，就要先经州县考试再送尚书省应试。薛令之就是这样经过遴选才参加科考的。常科的科目多达五十多种，如秀才、明经、进士等。进士科要试时务策五道，帖一大经（《礼记》或《春秋左氏传》，“帖经”有点类似今天的“默写”或“填空”题），试诗赋各一篇，及第最难，每科千名考生能够考中者百人中不过一二。尽管如此，士人所重者唯有进士科，进士及第被视为“登龙门”，最为荣耀。正因为难考，因此才有“三十老明经，五十少进士”的说法。
灵山谷外的层峦叠嶂阻挡不了薛令之北上长安，修身治国的理想。唐中宗神龙二年（706年），是李显登基的第二年，24岁的薛令之踏上科举的征程。薛令之应该是在那年春天启程，北上长安的。
那么，薛令之北上长安的路线又是怎么安排的呢？同时代的大诗人李白写过“蜀道之难，难于上青天”的诗句，形容的是四川道路之艰险。福建的情况也相差不多，因为地理环境原因，福建峰岭耸峙，丘陵连绵，当时陆路并不发达，因此，薛令之最有可能是走水路。大抵的路线应该是，从石矶津（今福安廉村）的码头顺流而下赛江，然后出黄岐港，北上抵达京杭大运河，由扬州经淮河、汴河、黄河、洛水等河系水道而转往长安。
由于神龙二年十月，唐王朝统治机构才从东都洛阳迁回长安，我们可以推测，这场考试当在那年的秋季举行，年底发榜。
通过省试、殿试，到年底放榜时，薛令之的名字高高地写在了进士榜上。此次廷试的皇帝，不是武则天，而是唐中宗李显。为什么？因为在周武帝长安元年，乙巳，公元705年，宰相张柬之等人联手杀死了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兄弟，武则天退位，移居上阳宫。唐中宗李显率文武百官迁到皇宫内办公。你想，中宗好不容易夺回了政权，当然很高兴，开科取士，广纳人才，势所必然。
宋王谠《唐语林》卷五记载：“薛令之，闽之长溪人。神龙二年赵彦昭下进士及第，后为左补阙兼太子侍讲。”明《八闽通志》（第282页）记载，薛令之中“唐神龙元年丙午姚仲豫榜”，福建《三山志》与《福建通志》亦有相同记载。明陆以载《福安县志》记为“唐中宗神龙二年丙午科姚仲像〔豫〕榜”。综合以上史料，可以推断姚仲豫应该就是丙午科的状元，同榜进士共三十二人，考官为考功员外郎赵彦昭。
全国“三十二强”，谈何容易？薛令之“十年寒窗苦读，一朝金榜题名”。昨日白衣，今日朱紫，“当时能从科举入仕者，是微乎其微的”（学者吴宗国语）。刘禹锡有写放榜的诗云：“礼围新榜动长安，九陌人人走马看；一日声名遍天下，满城桃李属春官”，反映了唐朝社会艳羡及第进士的盛况。
中国的科举制度始于隋文帝开皇七年（587年），到隋炀帝时始置进士科，由于福建开发相对中原的确为晚，文化教育基础相对薄弱，百年来竟无一人“登龙门”，难免被中原人士目为“蛮夷之地”。薛令之的进士及第使得中原人士再也不敢小觑闽中，并给闽中的读书人树立了榜样。后来国人中流行“闽中出才子”的说法，我们不能忘记，是薛令之为我们福建写下了精彩的一笔。
当然，薛令之是不是“开闽进士”，也有不同的声音。而且开此说之滥觞者，不是别人，是“文起八代之衰”的唐代大宗师韩愈。韩愈是唐德宗贞元八年（公元792年）的状元，欧阳詹为榜眼。他们距薛令之中进士的时间即神龙二年要晚86年。由于詹“与愈同为博士”，同年又同事的缘故，其相互仰慕结成的深厚交谊，自在情理之中。唐文宗大和初年（827），年仅四十余岁的欧阳詹就“不幸短命死矣”。韩愈为詹所撰写的哀辞中称“闽越之人举进士，由詹始也”。至清初辑编《全唐诗》，收录欧阳詹的诗词时，在作者名下写的简介亦援引韩文“闽人擢第自詹始”。韩愈是当时的文坛名流，一言重于九鼎，因其一时失检而致千古失实，薛令之也因此湮没无闻。
八十年代，《福建日报》和《福建青年》介绍福建历史人物欧阳詹时，皆提到欧阳詹是福建第一进士。《福建历代作家评传》（1990年第一版）吴松青介绍欧阳詹时就称“欧阳詹则是闽人擢第状元之始”。该书是向全省广播电视大学中文科采用必修的课文，影响比较大。1991年6月，福建教育史志编写办公室、福建教育科学研究所史志研究室编辑的《福建省教育史志资料》第四缉载何敦铧《唐五代福建科举资料选辑》一文，罗列先于薛令之登进士者八人。《福建日报》1992年12月29日万晓《谁是福建第一个进士》则重提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记载，认为福建第一个进士另有一人叫薛全之。
然而，据明陆以载《福安县志》记载，韩愈送欧阳詹文曰“闽进士自詹始，登第以詹为闽破天荒”，今按欧阳詹在德宗贞元八年登第，上距神龙二年计八十五年，闽登第破天荒者实令之也。这是自隋大业二年（606年）开科取士整整100年来，福建人第一次获此殊荣。有学者和研究人员称之“意味着灿烂的中原文化之花在原本蛮荒的福建已经结出丰硕之果”。
现在，薛令之是福建第一进士，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共识。